曦澄#刀剑引（1）——相看两相厌
金麟台。
金光瑶死后没几个月就逢清谈盛会，好巧不巧轮到金家主持。
本来江澄是想帮少不更事的金凌一把的，谁知金凌比他还快，在他发问前就来信告诉他说自己可以，不用他操心，要他在清谈会开始时到就好，不必提前。
江澄抬头看着眼前的场景，发现金凌说的没错：这天金麟台的人虽多，行动却井然有序——金凌早就安排好了几位门生在门口安排各家修士的食宿；会场布置一改过去的华丽风格，简洁明了，各场位置的具体方位指的清清楚楚；台阶上还有几位客卿站立不动，对来往人员层层检查，保证人员安全。
江澄算了算时间，距离正式入场还有一会儿。安置好自己的东西，四下打量一遍，发现自己带的门生早就跑去和他们的狐朋狗友谈天叙旧去了。江澄只得默默叹气——相信他们有分寸，会在清谈会正式开始时回来，然后去找各家宗主提前拉拢感情。
即便过了这么久，修真界的四大家族还是金蓝聂江。江澄拜访的第一人是聂怀桑。封棺大典是他主持的，江澄也在场，当即便承认他这位老友与从前不同了。
江澄与聂怀桑无旧可叙——两人都无心叙旧，见面打过招呼便开始互相试探，猜测对方的家族势力和对修真界的下一步行动。
江澄还没有什么打算，只觉得守着江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了；聂怀桑则不同，言语间满满的得意，眼底似乎还压着不可言说的疯狂。
金凌应该还有事没处理完，江澄现在不便找他，于是决定去找姑苏蓝氏宗主蓝曦臣。
蓝曦臣比较好找，此时他正被人围着嘘寒问暖——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家族的家主。江澄刚走过去，他们便很识趣地散了。
观音庙一别已是许久未见，但是江澄看见蓝曦臣还是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了金光瑶。
原本他与金光瑶是没什么交情的，但是金子轩江厌离一死，金凌就交到了他们二人的手里，由他们二人轮番教导，一来二往也渐渐熟络。开始江澄心里有些看不上金光瑶，倒不是因为他的母亲，而是觉得他经常背着别人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虽然他没有依据，但是金光瑶真的会给他这种感觉。
以及他觉得金光瑶待人接物真的很假，看起来满面春风，实际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不得不说，金光瑶对金凌还是很好的，这么多年也算帮了他很大的忙。江澄在心里也默认他为朋友。
所以那天在观音庙，当金光瑶被蓝曦臣一剑刺穿又喊出那句话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蓝曦臣了。
曾经他以为蓝曦臣天性温润，做事稳重，能担大任，凡事顾大局，如今却见到了他心志不定，犹豫寡断的一面。
他曾经想过要和姑苏蓝氏搞好关系，只是一直没有行动。现在，他开始思考要不要打消这个念头了。
“蓝宗主。”江澄上前行礼，蓝曦臣还礼道：“江宗主。”
江澄抬眼看着蓝曦臣，乍见他表面上还是笑容温润，细细打量却能发现他瘦了不少，双目空洞无神，下颔上竟还有未收拾好的胡茬。
懦夫。江澄暗自冷笑。
蓝曦臣可能猜出来江澄在想什么，开口笑道：“江宗主似乎清减了不少。”
“彼此彼此。”江澄冷冷到，随即自嘲一笑。
是，他也是这样。从观音庙那晚知道真相后便颓靡不振，脾性比往昔更加暴虐无常，门客稍有不慎就会挨他一顿臭骂。事后他也知道其实不至如此，与生俱来的骄傲不许他向门客低头道歉。
后来他干脆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不出去，每天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魏无羡那年那天他到底为什么跑出去，纠结到底要不要请魏无羡回来转转。
他就这么闷着，一直闷到了清谈会，以至于他临行前竟找不出一身合适的衣服，只好换上了自己年少时没过几次都一件礼服，出发前才勉强晒干的自己现在穿的衣服装好备用。
衣服上身才发现，自己竟比十几年前瘦了不少。
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没有胡茬，但是跟蓝曦臣比起来也是半斤八两。
再细细一想……心境似乎也是如此。
江澄突然不想同蓝曦臣说话了，转身欲走，却被人叫住：“江澄！”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内心虽在努力抗拒，江澄还是本能地停步转身：“魏……公子。”
“江宗主。”蓝忘机上前行礼，江澄又想起那天他们在莲花坞的树下搂搂抱抱的场景，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勉强笑着行了礼：“含光君。”
打过招呼后便没了下文，四人原地站立着相互打量。
时间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江澄想走，但是又不愿意走。
他怕一走又是十三年不见。
“你瘦了很多。”最后还是魏无羡开口打破了僵局。
“哪里比得上魏公子在云深不知处养尊处优。”江澄冷笑道。
“你怎么这样叫我？”魏无羡笑，“我都没叫你宗主。”
“那我还能叫你什么，师兄？”江澄斜睨他身边的蓝忘机，“我还怕这位不愿意委屈你，一不留神削了我。”
“你明知蓝湛不会。”魏无羡正色道。
“与我无关。”江澄直视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魏无羡，他就没有叫他回来看看的心思了。
“……算了，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魏无羡看情况不对，赶紧转移话题，“以前的蓝愿蓝思追，就是现在的温苑，和金凌关系很好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他怎么了？”江澄自然记得那个斯文秀雅的少年，金凌刚当上宗主的那段时间他没少带着蓝景仪和他们的其他朋友来金麟台帮忙。那孩子温和有礼，修炼也很是努力——虽然后来他温家人的身份被发现，但是江澄在心底还是很看好他的。
毕竟温情温宁一脉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他甚至还欠他们一个人情，更不用说温苑和金凌的情意了。
“他和温宁从岐山祭祖回来后便同我们商量要脱离姑苏蓝氏，回去重建岐山温氏，”魏无羡继续道，“不论出身贵贱广招门徒，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以此赎清岐山温氏从前的罪孽。”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江澄早就有所耳闻，金凌曾在给他的信中和他说过。
“现在阿苑已经开始招门生了，但是他毕竟还是年轻人，很多事都没那么容易处理。你……能不能帮帮他？”魏无羡语气里透着一丝哀求的味道，“不看我的面子，能不能看在金凌的面子上帮帮他？”
“要看金凌的面子，你为什么不去找金凌？找我作甚？”江澄冷冷扔下这句话，正欲离开，却又被人叫住了：“这么说，舅舅不介意我帮他？”
来人自然是金凌。几月未见，金凌好像又长高了，似乎也结实了不少，不是从前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娃娃了。他也瘦了些，却双目炯烁，眉眼间净是年轻人的朝气，也初带这些一宗之主应有的成熟。
江澄看着很满意，但还是瞪了他一眼。没等江澄张嘴，金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向一边的蓝家三人：“蓝宗主，含光君，魏……咳，师叔。”
“小金宗主不错嘛，这清谈会布置的很好。”魏无羡笑着出口赞扬，胳膊肘顺便怼了一下蓝忘机，“是吧，蓝湛？”
“确实很好。”蓝忘机点头道。
江澄突然发现某个人好像很久没说话了。他瞥了一眼蓝曦臣，发现他两眼空洞正在发呆。
姑苏蓝氏怕是不行了。江澄忽然有了这个想法，觉得恐怖又赶紧把他抛之脑后。
“舅舅觉得呢？”金凌转向他。
虽然心里对金凌很是满意，但是江澄就是不想表现出来，不过语气还是柔软了不少，“还可以。”江澄道。
“舅舅你明明就很满意。”金凌笑。
江澄刚欲嘲笑金凌当了宗主还喜欢撒娇，可见魏无羡同金凌如此亲密就说不出来这句话了：“你到是和他学了不少废话。”说着瞪了魏无羡一眼。
“舅舅，你还是……”金凌略微收敛了神色，欲言又止。
他确实没想到江澄还是放不下那段过往。
明明什么都结束了……
明明可以重新开始了……
明明他都放下了……
为什么他江澄还要把自己困在痛苦泥沼里不肯出来？
还好钟声响起招呼各位宗主正式入座。金凌赶忙行礼，辞别四人，带领金家客卿招呼众人入场。
